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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 穆時安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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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穆時安2

春色已盡,第一聲蟬鳴穿過樹林時,穆時安已經帶著清風敲開了金陵同知沈瑭的府門。遞上名帖後,主仆二人很快就被請進了沈府。

坐在正廳等待沈瑭接見的穆時安,望著廳內典雅的布置,耳邊又響起了臨行前與母親的對話。

“好端端的,怎麽就要去金陵尋訪大儒了呢?你們書院的蘇大儒學識淵博、桃李滿天下,你跟著他還怕做不出大學問嗎?何苦偏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呢?”湯氏憂心忡忡地望著俊秀挺拔的兒子,眼裏滿是不解。

“金陵人傑地靈,有許多隱世蟄伏的大儒,兒子久居京都,也該出去走走,多增長些見識,將來也好報效朝廷,不負父親母親的期待。”

看著兒子眼中灼灼的期待,湯氏不忍心拂了他的意,與國公爺穆光宗談過之後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。

金陵雖然富庶,可兒子此去人生地不熟,湯氏打聽一番,得知小姑子的庶兄在金陵擔任同知,便托她和永定侯府打了個招呼,書信一封囑托沈瑭多多照顧。

臨行前湯氏有意讓自己的貼身丫鬟蘭傾和蘭敘跟隨他同去,可穆時安眉頭一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。

“兒子此去是為求學,若是婢女成群,倒要叫師長看輕了去。母親不必擔憂,清風穩妥又心細,有他跟著我就行了。”

上輩子就是因為蘭傾的設計讓醉酒失意的他一時間亂了分寸,若非如此,蘭傾又怎麽會覺得勝券在握而勾結外人散布流言陷害沈清歡的聲譽?

這輩子他絕不會重蹈覆轍,無論是蘭傾蘭敘還是旁的什麽人,他都一律避得遠遠的。除了沈清歡,別的人他都不會再去理會。

晃神的功夫,沈瑭跟著管家的腳步從後宅走了出來。穆時安一見到他便恭敬地起身行禮,溫聲叫了一聲:“久聞沈世叔大名,世叔安好。”

沈瑭正在後宅與柳氏閑話家常,乍一聽聞穆時安已經登門拜訪,慌忙整理了衣襟便一路疾走趕了過來。

“賢侄不必多禮,快快請坐,招待不周,賢侄勿要嫌棄。貴叔,快去泡一壺雨前龍井來給賢侄解解乏。”沈瑭一面笑著招呼他坐下,一面焦急地給管家貴叔使眼色。

貴叔聞言立刻恭敬的退了出去,一出正廳便小跑著朝書房跑去。沈瑭的書房裏常年備著雨前龍井,在金陵為官五年,他早就資產頗豐,庫房裏什麽好的都有。

“久聞金陵臥虎藏龍,人才輩出,時安此次前來金陵是為了尋訪一位姓顧的夫子,只是時安人生地不熟,還要勞煩世叔為我打探一番。”穆時安眼神誠懇,嗓音溫潤悅耳,令人如沐春風。

沈瑭是永定侯府的庶子,雖然在金陵做著同知,但何曾被京都的人這樣尊敬地對待過,一時間心頭無比暢快,連眉眼都染上了笑意。

早些日子侯府就寄來了書信,是他的大哥沈玨所寫,為的就是交代穆時安要來金陵,寧國公府委托他多予照顧,來日待他回了京都,自然少不了好處。

沈瑭在官場混了多年,多少也懂些人情世故。這穆時安是寧國公府的世子,生的蘭璋鳳姿儀表非凡,待人接物又謙遜有禮,將來必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。

若是在他身上施了恩,來日必定能有所回報,他連忙笑道:“賢侄不必客氣,你既喚我一聲世叔,我定當不負所托。說起姓顧的夫子,也是巧了,小犬的夫子便是姓顧,不知賢侄所尋的是否正是這位顧夫子?”

“據說顧夫子隱居在金陵已有數十載,早年間他曾四處游學,不僅學識淵博,書畫也是一絕,有經世之才。可他為人低調,這二十餘年已經不再外出講學了,所以許多人已經忘了他的全名,我也知道他姓顧,其餘的便不得而知了。”

穆時安對顧夫子的了解全都來源於昔日沈清歡的講述,尋訪顧夫子也不過是他來金陵接近沈清歡的手段,再多的他也無從談起了。

“賢侄所說的這位夫子我並不曾聽說過,但……”沈瑭見穆時安興趣濃厚,便侃侃而談道:“小犬的這位夫子我曾與之有過數面之緣,他為人冷淡孤僻,但才識過人,興許正是賢侄所要尋找之人。天色已晚,賢侄一路奔波,不如就在寒舍住下,明日我再派人帶你去見他,賢侄以為如何?”

穆時安見狀立刻恭敬地抱拳起身,恭敬地應承了下來。“如此便叨擾世叔了。”目的得逞,穆時安的眼角露出了真心的笑意。

在正廳喝了一杯茶,又略談了會兒話,沈瑭便吩咐貴叔領著穆時安主仆二人去客房安頓下來。

晚膳時,穆時安總算如願以償見到了睽違一世,心心念念的沈清歡。

沈清歡白凈瘦弱,一雙杏眸清澈平淡,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桌的最邊上。穆時安與沈瑭、柳氏問好時,紮著羊角辮的沈清雅和坐在柳氏懷裏的沈愉正好奇地打量著他,沈清歡和沈恪姐弟卻只在問好時看了他一眼,便沈默地垂下了眼皮。

穆時安看似平靜地看了沈清歡一眼,心裏卻忍不住激動雀躍。算起來她今年才十一歲,面容雖然姣好,卻還很是稚嫩。

“這位就是世叔的長子吧?”穆時安目光移向幼小的沈恪,眼角的餘光卻還停留在沈清歡身上。

見穆時安主動問起了沈恪,沈瑭尷尬地笑了笑說道:“正是,這是我的長子沈恪。”說罷,他看向沈恪,面色嚴肅地支使道:“阿恪,還不趕緊跟你穆家兄長問好。”

得了吩咐的沈恪冷淡地看了穆時安一眼,不鹹不淡地叫了一聲:“兄長安好。”

沈恪的冷淡讓沈瑭有些不滿,在沈瑭即將責難之時,穆時安卻笑著為他解圍:“阿恪不必和我客氣,兄長一稱倒顯得生疏了。你姑母是我的二嬸,算起來你我也算是隔房的表兄弟,你叫我一聲表哥便是。”

穆時安的話無異於在和沈瑭一家拉近關系,沈瑭和柳氏聞言皆面露喜色。寧國公府是什麽樣的門楣他們夫妻都是知道的,能得到寧國公府世子的親近,他們自然滿心歡喜。

好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都近在眼前觸手可得一般。晚膳之前,穆時安就讓仆從送了好些珍貴的禮品給他們,他們拿人手短,自然要優待他。

穆時安的親近讓一向冷漠的沈恪楞住了,他驚訝地看著穆時安,好半天才尷尬地叫了一聲“表哥”。

見沈恪服了軟,穆時安和煦地笑了笑,轉而看向沈清歡。沈瑭立刻會意介紹道:“這是我的長女清歡,今年十一歲。”

沈瑭話音落地,沈清歡才端莊地起身見禮,柔聲喚了一句“表哥”。她的嗓音一如記憶中的柔美可人,穆時安眉眼含笑,彬彬有禮地叫了一聲“清歡妹妹”。

沈瑭滿意地看了一眼落落大方的沈清歡,隨即笑容滿面地介紹起了自己的一雙小兒女。“這是我的幼女清雅,幼子沈愉。他們如今都還小,又在金陵待了許多年,禮儀上多有不周,賢侄勿要見笑。”

“世叔不必謙詞,您與嬸嬸為人謙和有禮,幾位弟弟妹妹都乖巧可愛,實在令人羨慕。”穆時安唇角含笑,一張俊逸的面容越發流光溢彩,令人見之難忘。

沈清歡卻垂著頭不敢多看,平靜得讓穆時安有些失落又不安。他是知道的,沈清歡在家中本就艱難,向來是謹小慎微不爭不搶,小心翼翼地拉扯著弟弟在繼母手下生活。

平靜是她的保護色,也是她的生存之道。正是因為懂得,他才會心疼憐惜。

不過這輩子,有他在,他會改寫命運,早日將她納入羽翼,不再讓她受絲毫委屈。

江南的夏日遠比京都要來得悶熱,酷暑難耐時,柳氏貼心地送了冰盆和解暑的綠豆湯。

待在沈府的半個月裏並沒有多少能見到沈清歡的幾乎,畢竟是內宅女子,即便年歲還小,卻也得避嫌。

穆時安卻並不氣餒,反而誠心誠意地去結交了沈恪,不但每日結伴去顧夫子家中上課,回了沈府後,他也會主動給沈恪講解書中的意思。

日久換人心,短短三個月,他就俘獲了沈恪的心。昔日淡漠倔強的少年,已經每日將穆時安掛在嘴邊,連帶著內宅中的沈清歡也聽到了許多關於穆時安的事情。

冬日天寒,因為穆時安寄居在府中的緣故,這個冬日裏沈清歡和沈恪分到的冬衣都格外暖和厚實。

看著弟弟一日日越來越明朗的笑容,沈清歡的心裏對穆時安這個貴客充滿了感激。

生活平淡無奇地推進著,等待許久的穆時安總算找到了接近沈清歡的良機。金陵知府劉惟康要遷回京都做官,下頭的幾個官吏相約設宴送別他。

幾日後劉知府的夫人也在府中設宴,遍邀了城中官員女眷赴宴。柳氏也在受邀之列。

可赴宴當日沈清歡腹痛難忍,柳氏就留了她在家中休息,只有一個小丫鬟春雨在她房中伺候。

天色將暗時,沈清歡疼的厲害,家中卻沒有主事之人,春雨急得團團轉,溜達了半天才在前院尋到了穆時安。穆時安聞言立刻讓清風去城中請大夫上門診治,他則跟著春雨去探視沈清歡的情況。

幸而大夫來得及時,一副藥下去,沈清歡腹部的絞痛平息了下來。望著面色蒼白的沈清歡,穆時安的眼中滿是心疼。

沈清歡虛弱地躺在床上,卻還是感激地沖穆時安道了謝。“多謝世子相助,清歡不勝感激。”

“表妹不必同我客氣,你是主我是客,要說相助也是你們沈家幫我的多些,不過是舉手之勞,不足掛齒的。表妹身子虛弱,好好休息吧,有什麽話日後再說就是。”

沈清歡的客氣疏離讓穆時安心中苦澀,他暗暗嘆了口氣,面色卻一如既往的溫潤儒雅。

“多謝表哥,改日我再好好謝過你……”見穆時安並沒有因為她的疏離而生怒,沈清歡心裏反而有些自責,隨即改口叫了一聲表哥。

耳邊傳來了她甜糯的呼喚,穆時安心中一暖,唇邊也流露出了一抹粲然的笑。

生病像是個插曲,卻也是個契機,於沈清歡而言,穆時安和煦溫柔,是個體貼穩重的兄長。於穆時安而言,卻是他在沈清歡心中埋下了一顆即將萌芽的種子。

很快,沈清歡的謝禮就被沈恪交到了穆時安的手中。客房內,穆時安歡喜地端詳著那一個暖爐套,一顆心急促地跳動著。

這是沈清歡送他的第一個禮物。一想到上輩子,他都沒有收到過她親手做的東西,他就格外珍惜這一個暖爐套。雖然不是什麽貼身的物件,但依照沈清歡清冷的性子,能夠主動做這個給自己,也已經很了不得了。

本著禮尚往來的道理,穆時安親自去烏衣巷買了一袋冒著熱氣的糖炒板栗,華燈初上時便讓清風悄悄地送去了沈清歡那裏。

一來二去,有了幾回互送禮物的情誼,在府中再見面時,穆時安已經能得到沈清歡恬淡柔美的笑臉相迎了。

冬日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灑落,穆時安在沈恪的院子裏向他講述著京都的繁華和奇聞逸事,沈恪聽得入神,對遙遠的故土產生了無限的向往。

兩人聊了許久,穆時安才與他道別。出門時,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,清風見狀立刻回頭找沈恪尋傘去了,只留下穆時安獨自站在院子裏的回廊上。

仰頭望著陰沈的天空,前世他曾經歷過無數個孤寂的寒冬。滄海桑田人世變換,幸好老天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。

沈清歡提了一個食盒,冒著風雪走來時,遠遠便看見了眉眼哀愁的穆時安。風雨中,一襲白衣銀裘的他瞧著格外雍容華貴。

印象中他這樣的天之驕子,完美的像是另一個世界才會有的人物。繼母口中他是寧國公府的世子,在京都裏是人人追捧的矜貴公子,弟弟口中的他學識淵博謙遜包容,他是生活在雲端的人,究竟是因為什麽事,他竟然會流露這樣的哀傷和滄桑?

沈清歡的心突然也跟著惆悵起來,她握緊了手中的食盒,緩步朝他走去。耳邊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,穆時安一低頭就瞥見了迎面而來的沈清歡。

他的臉上隨即揚起了溫暖的笑容來。“表妹怎麽迎著風雪而來?”他的語氣溫柔悅耳,許是他的笑容太過柔和,沈清歡不禁有些心疼他掩藏起來的悲傷失落。

“春雨跟著廚娘一起蒸了肉包子,阿恪往日最愛吃這一口,我便想著趁熱給他送幾個來。”沈清歡柔媚一笑,揚了揚手裏的食盒。

見她如此明媚的笑容,穆時安心中一窒。她如此在意沈恪,時時刻刻都想著他,這樣的大雪天,她也願意繞路過來。什麽時候她才能這般惦記著自己呢?

沈清歡看著穆時安凝滯的雙眼,心中不忍,隨即打開了食盒,拿出了一個冒著熱氣的肉包就往穆時安手裏塞。

“春雨的手藝很好,表哥快嘗嘗看吧!”說罷,她甜甜笑道,“天氣這麽冷,吃點熱的胃裏才會舒服。”

這一刻她的笑容如此甜美,一雙杏眸裏全是他的影子。穆時安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,滿身的寒意都被她的關懷驅散。

“多謝表妹。”穆時安楞了許久才木然地吃起了手中的包子,一口又一口,看著她明媚的笑靨,有一汪暖流從心間迅速地流向了四肢百骸。

臘月初八這日,想著穆時安孤身一人來到金陵,怕他思鄉情切,沈清歡親自去廚房熬了一大鍋八寶粥,讓春雨往各個院子裏送。

穆時安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八寶粥,心中一暖,第一次,將他往日並不愛吃的粥全都吃了個幹凈。清風在一旁看的嘖嘖稱奇。

這些日子下來,他也漸漸看出了世子的心思,可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,世子怎麽就瞧上了那麽一個小姑娘。雖說這沈姑娘生的貌美,可才十一歲,等她長大成人,世子早該娶妻生子了。

吃著沈清歡做的粥,穆時安也沒閑著。隔日就讓清風置辦了些年節禮,給沈家眾人送了過去。

送到沈清歡手上的是一套畫具,上好的狼毫筆和宣紙。他知道沈清歡是個雅致的人,與其送些黃白俗物,不如送些既不讓人多心,也能討她歡心的禮物。

年節將近,寧國公府寄了好幾封信件過來,可穆時安卻以侍奉陪伴顧夫子為由,留在了金陵。

因為穆時安留下的緣故,這個年節也變得格外隆重。柳氏為了不失禮,掏了許多銀子出來置辦年貨。寧國公府也派了人不遠千裏地送了年禮過來。

除夕夜裏,穆時安和沈恪聚在一處守夜,很快沈清歡也尋了過來,三個人坐在一處,穆時安便向他們講起了自己幼年的趣事。

姐弟二人聽的津津有味,後半夜沈恪困得趴在桌子上睡著了。沈清歡也有些困倦,穆時安卻顯得格外精神。這是他和沈清歡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一日,他恨不得時間永遠停駐在此刻。

迎著燭光,看著沈清歡清麗的側臉,穆時安忍不住說道:“世叔在金陵多有建樹,想必很快就能升遷回京了。回了京都之後,表妹和阿恪弟弟可不要與我疏遠了。”

看著穆時安熱切的目光,沈清歡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,她下意識地垂下頭,一張白嫩的臉此刻竟然染上緋色。“自然不會的……”

見她紅了臉,穆時安揚起了嘴角,嗓音越發溫柔和煦。“如此便好,等回了京都,我便邀請你們來國公府做客。你模樣嬌美,性子又溫柔和順,我母親一定會很喜歡你。”

有了寄居沈府的前提,他母親一定會對沈府二房另眼相看。至於那些門戶之見,他自有辦法消除。

聽著穆時安的話,沈清歡的臉越發紅透。她有些羞惱,又手足無措。這些日子裏,穆時安對她很好,有時還會用那樣溫柔深情的眼神註視著她,她雖年幼,卻並不無知,隱約察覺了他對自己的喜愛與一般兄長對妹妹的情感不同。

可她實在不敢想,因為他們之間相差太多。可是一想到自己能被這樣一個出類拔萃又溫柔儒雅的人喜愛著,她難免心中歡喜激動。

上元節這日,沈瑭帶著府中家眷去秦淮河畔逛燈會,穆時安受邀同行。一路上他與沈恪並肩而行,一雙眼卻不時看向走在身前的沈清歡。

見她的目光流連在一盞兔子燈上,穆時安心中一動,立刻上前買了四盞花燈,其他的都讓清風分發給府中的幾個孩子,他自己親自提著兔子燈走向了沈清歡。

看著做工精美的兔子燈,沈清歡心中歡喜,擡頭看向穆時安深情的眼眸時時,面上一紅,眼中多了一抹動容。

一路上穆時安貼心地買了各種吃食送給眾人,看著沈清歡歡喜感動的眼神,他的目光越發柔和。

回沈府之後,穆時安讓清風送了一個錦盒給沈清歡。沈清歡看到錦盒裏精美的珠釵時,一張臉紅得艷若桃李。

若說此前她還只是猜測穆時安對她有意,這一刻她就已經確信了自己的猜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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